“超過85%了！最終確認數字，93.25%！”還在基地里走訪最后幾戶居民的楊浦區申新村居委會書記徐志芳反復在電話里確認了好幾遍。此時，不遠處眉州路上的方子橋舊改基地辦公室傳來掌聲和歡呼聲，徐志芳這才長舒一口氣。

11月23日下午，楊浦今年啟動的最大舊改基地——大橋街道113、115街坊“二次征詢”首日達到生效比例，這意味著楊浦區今年5000戶的舊改征收任務提前完成。

方子橋地區。

67年生活落幕，迎來新的陽光

11月22日下午13：00，方子橋115街坊的舊改指揮部開始彌漫著喜氣。簽約墻上，預簽約率已經達到89%，超過了85%的生效比例。居民們三三兩兩地站在簽約墻前拍照留念，就等著第二天正式簽約生效了。午后陽光正好，而陽光終于照進了方子橋。

11月22日下午13：00，方子橋115街坊

同一時間，113街坊的氣氛則略顯焦灼。基地里聚滿了老居民，他們圍著舊改工作人員熱烈地討論著征收方案。簽約墻上的“8”后面，個位數還空著，就像一個未知的空白懸在居民心頭。基地的大屏幕上正循環播放著一個“分蛋糕”的宣傳視頻——畫面中間是一個三層的大蛋糕，底下一層代表征收補償款，中間層是各類補貼，上面層是各類獎勵。蛋糕上方寫著：早簽約、早得益，早簽約、多得益，先保住“大蛋糕”……

11月22日下午13：00，方子橋113街坊

11月23日下午17：00，兩塊基地均以超出生效條件的比例交出“答卷”：113街坊基地共完成簽約705產，正式簽約首日率突破93.25%，115街坊基地共完成簽約529產，正式簽約首日率突破95.1%，均達補償協議生效比例。

11月23日下午17：00，兩塊基地均達到生效簽約率。

懸念終于落地。家住眉州路西方子橋111號的居民張家英早早地用箱子打包好一件件行李，整齊地摞在房間里。1952年，張家英出生在這個兩層的小樓里，最多時家里住了7口人，住不下了，就在樓頂搭了一個小閣樓。“我從小就住在上面，現在是我兒子兒媳住了。”沿著一條簡易的木樓梯搖搖晃晃地爬到閣樓上，從這個老城廂的“制高點”望出去，還能看到在橫豎交錯的晾衣架和黑電線掩映下的半片天空。

每天沿著木樓梯爬上閣樓。

閣樓上望到的半片天空。

“我沒什么東西，帶不走的都留下！”今年67歲的張家英興高采烈地說著，又不舍地回頭看了一眼那幾樣“帶不走”的東西：一張臺面上布滿刻痕的紅木桌子、一張結婚時買的床、一缸快活游著的金魚……關上門，67年的生活就此落幕，而迎接她的，是新生活的陽光。

居民搬離老房子，告別幾十年的弄堂時光。

從事舊改征收20多年最復雜的一個基地

楊浦區大橋街道113、115街坊，即當地人口中的方子橋地區。從空中俯瞰這片地塊，會看到一片層層疊疊、高低起伏的棚戶房，那如魚腸般狹窄彎曲的弄堂小徑，被淹沒在居民私搭的雨棚里。如果沒有當地人帶路，身處其中幾乎分辨不清南北東西。

從高處看方子橋的老房屋。

就是在這樣一片舊城區，70多年來生活著2654戶居民，很多人是三代甚至四代同堂地蝸居在十幾平方米的老房子里。冬天陽光照不進來，夏天蚊蠅密布，雨水從房頂或門縫里灌進家中，處在低洼地勢的居民家成了一個個小水塘。

老居民的家。

一年前，看著一河之隔的蔣家浜舊改動遷成功的時候，當地居民們搖頭嘆氣：“不要幻想，方子橋估計是沒戲……”由于當地77%的房屋為私房，且大部分是共有產權，最多的一家產權人達到33個人，很多居民產權證還是上一輩甚至上上一輩已故老人的名字……這些對舊改工作來說都是極大的挑戰。

2003年，115地塊曾經啟動過一次舊改，搬走了一批居民，后來舊改工作一直進行不下去。“我們剛接手地塊的時候，這里有原來沒簽約留下的居民、有簽約好卻沒有搬遷的居民、有簽好又回搬回來的、有已經搬走但隔壁鄰居又在其房屋所在地私搭了違建的……”負責115地塊征收的楊浦第二征收事務所總經理楊棟說，這是他從事了20多年舊改征收工作遇到最復雜的一個基地。

舊改征收的最大難度集中在共有產房家庭中。共有產房，就是除了實際居住人以外，還有許多不住在這里的共有產權人。“對內部居住人而言，不拆房子，房子是他自己住的，可房子一拆，外部的共有人要分掉大部分補償款，造成原居住人可能沒有能力購買新房子。”楊棟說，共有產房的主要矛盾就集中在內部共有人和外部共有人對份額的分配上，共有產權人越多，情況越復雜。

115街坊有一家29.9平方米的房子，房子的產權人及其子女一代均已過世，目前居住的第三代也已經有了孫輩，涉及的共有產權人達到33人。看到這筆復雜的關系時，舊改工作人員都傻了眼。舊改政策需對每一個人都講透，同時因為涉及代位繼承，工作人員還要專門去學習繼承法，并聘請了四維樂馬律所的律師作為法律顧問，依照繼承法來分辨每個人的份額。

要讓每家搬走后還能坐在一起開心地吃飯

在舊改基地里，每天聽得最多的詞匯就是“搭平臺”。當居民家庭內部對補償款的分割存在矛盾而無法順利簽約時，由舊改辦、街道、居委會、律師等就會組成聯合團隊，從情、理、法多個角度為居民解決矛盾。

“平臺”的形態是多種多樣的，它們可能是舊改基地辦公室里的一間間調解室，可能是在基地現場的一場場談判，而更多的平臺則設在居民家中。“80%家庭需要搭平臺調解矛盾，一戶家庭最多搭了67次平臺才解決。”負責113街坊舊改的楊浦第一征收事務所副總經理江玉蘭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而這些積壓多年的家庭矛盾都在舊改動遷中爆發出來了。

舊改辦搭平臺，幫助居民解決家庭矛盾。

一位90多歲的老人，雖然多年來和小兒子生活在一起，但他一直認為兒子沒有好好照顧他，在分配補償款的問題上，父子倆爭吵不斷。江玉蘭先后找來了老人的女兒和大兒子對其勸說，他都不為所動，最后她在老人的小孫子上找到了突破口。“老人覺得兒子不孝順，這是他憋了幾十年的一個心結，但最后通過父子間以及爺孫之間的溝通，打開了彼此的心結，親情比一切都重要……”

這樣的例子還有很多。方子橋一戶有11名共有產權人的家庭每次搭平臺都會吵得不可開交。“有時剛給他們搭完平臺回到家，半夜電話又打過來，說又吵起來了。”方子橋居委會書記王彤經過多次與他們接觸，找準了這家人里最有話語權的大伯母，先說服她，再召集全家開會講方案。“居委會的優勢是了解各家的情況，舊改工作人員擅長解釋政策和說理，而律師則具有第三方的專業性和權威性，每次搭平臺都要根據各家情況，各施所長，才能有針對性地推進簽約。”

自從進入11月以來，每天下午三點以后，都能看到大橋街道的機關干部一個個邁著急匆匆的腳步往基地里趕。大橋街道辦主任劉濤介紹，從11月11日起，街道動員全體處級領導，機關、事業干部，以及剛退休的居民區黨總支書記、居委會主任到征收一線，與經辦人員分成36個“老娘舅”小組，做到被征收居民家庭全覆蓋。舊改基地辦公室每晚燈火通明，區房管局及舊改指揮部推進工作人員加班加點地推進工作。

多方努力打配合，最終的目的是讓每家每戶都高高興興地簽約。“舊改征收也講求‘售后服務’，不是簽下來了就完成任務了，而是要進一步幫助居民化解家庭矛盾，讓他們就算搬走了以后，每家過年時還能坐在一起開心地吃飯。”楊棟說。

功夫不負有心人，方子橋舊改讓無數老居民圓了幾十年的夢。走出基地時，記者還遇到一位方子橋的原居民劉艷，她已經搬離這里28年了，聽說方子橋要動遷，就想回來再看一眼從小生活的地方。“這是我們的老宅，這條小弄堂是小時候經常玩耍的地方，每到傍晚時分，每家就在房門前開灶做飯，炊煙四起……”等到居民都搬走以后，那小時候的場景也許再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