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近4時，外出遛彎歸來的李老伯筆直站在了瑞和明庭東區人行大門2米開外的地方。他身形挺立，臉部微仰，緩緩地向前踱步，一邊走路一邊轉動面部，視線的焦點始終沒有離開上方的一個探頭。可惜，一直走到大門跟前，什么都沒有發生，面前的道閘依然緊閉。李老伯搖了搖頭，往后退了幾步，再次重復剛才的全部動作……

是什么讓回家變得如此有“儀式感”？原來，李老伯所住的小區安裝了“人臉識別”系統，進入大門需要“刷臉開門”。但尷尬的是，盡管李老伯已經先后前往屬地派出所拍照登記3次，小區大門依然不認他這張臉，每次都需要保安人工操作，按開大門。

作為智慧安防社區建設的一項重要內容，去年以來，申城多個小區都在推進“人臉識別”系統的試點。從12345市民服務熱線接到的反映來看，與高科技“八字不合”的居民不在少數。那么，“刷不開門”的居民比例有多高，“刷臉開門”究竟好不好用？居民期盼的“智慧”小區究竟該體現在哪些方面？記者日前走訪了幾個試點小區。

△圖為青浦區馨浦苑西區小區門口的人臉識別系統，由攝像頭和道閘組成。

記者刷臉道閘竟然開了

瑞和明庭東區，是位于青浦區徐涇北城的一個安置房小區，樂國路的大門是小區唯一進出通道。4月19日下午，墻上雖然醒目地貼著“本小區已安裝人臉識別系統”的告示，但瑞和明庭東區行人通道大門處人臉識別系統道閘洞開，隨意進出。為何不啟用？保安聞聲從門房探出腦袋，嘟囔了一句，“沒法用，只能開著”。

△瑞和明庭東區的人臉識別系統道閘洞開，形同虛設。

李老伯說，小區的人臉識別系統是去年年底裝上的，門內門外兩側都裝了識別探頭，道閘也可以向內向外兩個方向開啟，因此進出由一個道閘控制。“一開始大家覺得很新鮮，進進出出很靈敏，不用刷卡也確實方便”。但好景不長，沒過多久系統就處于“混亂”的狀態。混亂體現在何處？“今天刷得開，明天刷不開”“有時候誰都刷得開，有時候誰都刷不開”“一到晚上沒人能刷開”……

在記者“試一試”的要求下，保安用遙控器開啟了人臉識別系統。這下可好，門口一下子熱鬧了。

抱著狗散步回來的史先生一看道閘關上了有些生氣，嚷嚷著要質問保安怎么回事。記者上前解釋只是測試，請他刷一下臉看看。一看有媒體關注，他來了興致，前后試了5次，結果刷開了兩次。他說，刷開幾率比之前高了一點，大概和他剛去派出所重新拍照登記有關。外出辦事歸來的張老伯告訴記者，他屬于小區里怎么都刷不開的那一部分居民，他要求記者給他錄下視頻見證。只見，不管他怎么在鏡頭前面晃悠，道閘紋絲不動。門內一位居民恰好路過，不經意地瞅了一眼，“啪”，道閘竟被刷開而向外開啟，張老伯哭笑不得。

“有時候不是小區的人反而能刷開”，居民們慫恿記者也試試。記者上前嘗試到第二次時，道閘竟然開了……　　?

道閘還存在“打人”隱患

瑞和明庭東區的小區保安也提出試試，他是小區里最早一批完成面部登記的。但反復嘗試，他同樣刷不開道閘。

正在大家反復嘗試之際，小區內一名中年婦女推著童車走出小區，車里坐著一名兩三歲的男孩。目視探頭刷開道閘后，中年婦女推起童車出門。可童車剛到道閘處，道閘突然關閉，其中一扇閘門剛好打在了男孩的腦袋上。男孩當即啼哭不止，圍觀的居民一陣驚呼，上前安慰……所幸小孩并無大礙。

“這也是我當班時，一般不啟用道閘的原因。”保安告訴記者，道閘刷開后，不管是否有人走過，隔一會會自行關閉。大人領著小孩經過時，由于步伐較慢，常趕不上道閘的節奏，極易發生意外。人臉識別系統裝上后，僅在瑞和明庭東區，類似的事情已發生過3起。最夸張的一次，一位居民牽著一對雙胞胎出小區時，恰好左右兩扇閘門各“擊中”一名孩子，兩個孩子當即被打倒，躺在地上。“電瓶車、自行車被卡更是常有的事。發生意外，居民免不了要和我們起沖突，擔不起這個風險。”保安無奈地表示。

記者在小區門口呆了近1個小時，先后有20余人進出。據粗略統計，有約一半居民刷不開人臉識別系統的道閘，或者需要反復嘗試數次才能偶爾刷開。而在能刷開的人中，據保安“鑒定”，至少有4人并非小區居民，包括一名在附近各個小區包攬裝修工程的裝修公司老板、一名小區臨時施工人員、一名申通快遞的快遞員以及一名拾荒人員。對于小區門口的這套設施，居民普遍有怨言，認為“技術不成熟”“設備質量太差”，以及“好事沒有做好”。

△道閘刷開后會自動關閉，小孩因行動緩慢，經過時極易被打中頭部。（視頻截圖）

7個小區試點“毀譽參半”

在徐涇北城，捷艾爾物業管理了包括瑞和明庭東區在內的5個小區，覆蓋居民2000余戶。據了解，這5個小區均已試點安裝了人臉識別系統。除了瑞和明庭東區，其他4個小區試點情況如何？在物業負責人楊經理陪同下，記者一一前往查看。

在樂愛路333弄瑞和明庭西區小區，人臉識別系統的進出道閘分布于大門兩側，各承擔進出功能。右側入口處，道閘呈常開狀態，一張“已壞、已報修”字樣白紙卡在中間解釋了原因；而左側的出口處，雖然系統開著，但物業保留了原門禁刷卡開門的功能，并干脆將門禁卡用膠布吊在一旁，人臉識別系統不起任何作用。

△樂愛路333弄瑞和明庭西區小區，入口處人臉識別道閘已損壞。

在尚泰路458弄欣沁苑西區和樂愛路268弄瑞和明庭北區這兩個小區，人臉識別系統的道閘都正常開啟使用。記者觀察發現，除了偶爾識別不出需要退回再試外，這兩個小區的人臉識別系統總體上算是正常。

在樂愛路215弄瑞和明庭南區小區，保安反饋稱，系統無法正常使用，主要原因在于識別率較低，大部分居民刷不開道閘；能刷開的，往往也需要佇立等待三四秒才能識別出來。

也就是說，人臉識別系統在捷艾爾物業管轄的5個小區中，2個無法正常使用，1個設備損壞，僅2個小區能正常發揮作用。

采訪結束離開時，記者經過了徐涇北城樂高路上的馨浦苑西區和東區兩個小區，這兩個小區也同樣安裝了人臉識別系統。記者驚喜地發現，兩個小區的人臉識別系統效率高、識別準，幾乎能做到“秒開”。有何奧秘？一名物業工作人員告訴記者，他們將人臉識別系統的靈敏度和精準度進行了調低處理，以此增加了識別的通過率。

高科技如何做到叫好叫座？　

人臉識別系統在一些小區不好用，原因何在？記者找到了負責給青浦區部分小區安裝、維修人臉識別系統的相關公司。

據稱，該公司是根據青浦區政府、區公安部門有關智慧城市規劃建設要求，通過公開招投標方式獲取的建設項目。道閘設備則是按照公開招標方式進行采購，建成后還負責治安小區項目的平臺、集成及數據匯聚。針對居民的試用反饋，一名負責人解釋，上述幾個小區的人臉識別系統尚處于安裝調試階段，未正式交付。后期還要不斷完善。

采訪中，記者看到多個小區入口處的電子屏上，都在播放著刷臉識別系統的宣傳片，循環打上了“小區的高科技，千萬得好好用起來”的字幕。據了解，小區普及人臉識別系統是申城加強城市管理精細化工作的一項重要內容，屬于小區智慧安防的一部分。從去年進博會開始前，申城就已在全市開展試點建設，未來要在多個小區廣泛應用。

△小區普及人臉識別系統是申城加強城市管理精細化工作的一項重要內容。

居民們始終認為，不好用的根源還在于“設備和技術不夠成熟”，對小區門口人員進出的復雜程度也沒有充分考慮。

高科技首先得好用，才能讓人好好用。不少居民提出，人臉識別系統第一步在于識別誰進了小區，第二步才是控制誰能進小區。在目前技術條件下，是否一定要“一步到位”值得商榷。長寧區仙霞路1316弄也是試點小區之一，該小區在試點時，僅僅在大門后方安裝了攝像頭，實時記錄識別進入小區的人員，而該系統并未與道閘相連，居民進出仍然使用更為穩妥的刷卡門禁。居民們建議，應認真調研并弄清楚目前一些小區試點效果不佳的真實原因，有針對性地改進；試點也應該一步一步來，在各方面技術完善前，應保留更為成熟的刷卡門禁，或者兩者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