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8日中午11：30分，天氣晴好，浦江郊野公園外有六七十個車位的3號停車場，停了34輛車，“上座率”約為一半。

同一天15：30分，廣富林郊野公園內游客寥寥，除了在公園門口處有一些游客支起了帳篷在野餐，公園深處游客極少。

4月20日是周六，陰天未下雨，嘉北郊野公園的入口休憩林、兒童活動林里還算熱鬧，但稍往里走游客數便銳減。14：30分，公園門口大屏幕顯示當日入園人數為2680人。

嘉北郊野公園里，游客搭起帳篷休息

與上述“郊野公園游人不多”的情況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不久前落幕的“2019上海櫻花節”為期一個月，顧村公園的客流量達到165.5萬人次——平均單日客流量超過5萬人次。

上海的郊野公園自誕生以來就很讓人期待。在“賣家秀”中，它們既承擔了土地整治、生態環境建設和修復等功能，又為了給廣大游客提供開放的郊野游憩空間而生，森林、碧水、飛鳥、繁花……讓人心馳神往。不過，郊野公園的“買家秀”卻往往不是這樣：盡管也對美景表示贊賞，但“位置偏遠”、“設施不全”、“不好玩”等“吐槽聲”也一直不絕。

郊野公園為什么游人不多？如何提升郊野公園的軟件、硬件，避免“貨不對板”，讓“買家秀”更靠近“賣家秀”？

浦江郊野公園

軟件、硬件怎么進一步提升？

2012年，上海市決定建設21個郊野公園，目前已有7個開園，分別是青西郊野公園、松南郊野公園、浦江郊野公園、長興島郊野公園、嘉北郊野公園、廊下郊野公園和廣富林郊野公園。這些公園都在郊區，一個“遠”字讓不少人的游興大打折扣。

以青西郊野公園為例，這個公園位于上海最西端的金澤鎮，軌交17號線坐到末站后還需打車20多分鐘才能到。無論自駕還是打車，下車點都在練西公路上，要徒步1公里多才能走到公園的核心景點——大蓮湖邊。練西公路上的青岑線公交車站，距離郊野公園門口也很遠。

青西郊野公園

除了“遠”之外，區位也是個問題。嘉北郊野公園并不算太偏遠，交通也很方便，G15嘉西收費站出來即到，但公園對面就是同樣以郊野風情見長的菊園百果園，分流掉了一部分游客。廣富林郊野公園也面臨這個尷尬：隔著一條辰花路便是建園更早、名聲更大的辰山植物園。“游客到了這附近，首選游玩地往往是辰山植物園。有些人到了郊野公園，進來一看沒什么可玩的，扭頭就跑到馬路對面去了。”廣富林郊野公園門口的保安說。

在廣富林郊野公園有游客告訴記者，郊野公園并不僅僅是“遠”的問題：“上海迪士尼、海昌海洋公園也都不近，但不愁游客少——只要‘可玩性’足夠，游客自然會去。郊野公園的‘可玩性’還是不夠。”

廣富林郊野公園

比如，2017年12月開園的廣富林郊野公園目前“完成度”仍然不高，大片地面仍然裸露，部分區域的樹木也比較小，尚未達到“成蔭”的程度。嘉北郊野公園除了入口休憩林、兒童活動林、靜謐養生林三片區域之外，大部分區域目前仍是草坪或剛完成翻耕的土地。目前，滬上各郊野公園普遍缺少兼具觀賞和游樂功能的項目，以森林、綠化、農田等自然景觀為主，“可玩性”普遍有待加強。

另外，郊野公園的設施配套也有很大的完善空間。比如在停車方面，廣富林郊野公園的P2停車點實為公園大門對面的一片荒地，停車場內無樹木隔離、地面上并未劃停車位、車輛進出無人看管。這個停車點甚至沒有進口，稍不注意極易錯過，車輛必須駛上約15厘米高的上街沿才能進入。嘉北郊野公園、長興島郊野公園的停車場皆為粗石子路面，比較簡陋。長興島郊野公園停車場工作人員告訴記者，目前園方正在對停車場進行修繕，修繕期間停車免費，修完后將恢復收費。

廣富林郊野公園門口的停車場

在配套服務方面，幾個郊野公園都存在餐飲店較少、收費偏貴的問題。浦江郊野公園內共有3個便利店，入口處1個、園內2個，但售賣的商品價格比市場價高，如550毫升的農夫山泉售價4元，550毫升的可口可樂售價5元，500毫升的維他檸檬茶售價7.5元。長興島郊野公園門口商店的商品售價也偏貴，550毫升農夫山泉標價也是4元。在嘉北郊野公園、青西郊野公園、廣富林郊野公園內部，記者均未找到餐飲店。

如何進一步提升郊野公園的軟件、硬件水平？游客建議，滬上郊野公園附近可開通旅游專線公交車，方便游客前往游玩；園內可增開一些售價合理的餐飲店；增加一些游玩項目和主題景點，讓游客愿意多花點時間逛逛。

嘉北郊野公園

記者發現，近來，一些郊野公園的游玩項目正在增多。比如嘉北郊野公園內除了提供雙人自行車、四人自行車之外，還提供烏篷船、腳踏船、森林小火車等游樂項目，在河道中還擺了幾個充氣大黃鴨，用以吸引游客。在長興島郊野公園，去年春天時未開放的馬場等游樂設施今年均已開放，園內的“玫瑰花坊”甚至還能承辦婚禮。

長興島郊野公園內的馬車

旅游資源供給和需求如何“精準對接”？

除了基礎的軟硬件水平提升，郊野公園要想吸引更多游客，還要讓旅游資源的供給和需求“精準對接”。目前，這樣的對接常常出現“錯位”。

4月20日，上海振華重工（集團）股份有限公司長興分公司第三屆職工趣味運動會在長興島郊野公園內舉行，不少身穿白色T恤的職工攜帶家眷，參加完運動會后在公園內游玩。一名振華長興設備基建部的女員工告訴記者，在長興島上的海洋裝備企業員工閑暇時常會到長興島郊野公園游玩，園內日均客流量大致可與普通的城市公園持平，但由于郊野公園太大，經“稀釋”之后的客流就會給人以游客寥寥的感覺。“郊野公園要避免‘農村人不想去，城市人不愛去’的尷尬，我覺得不能只展示‘純郊野’的景觀，應該打造出一種‘城市人喜歡的郊野味’：既不能鄉土氣太重，又不能呈現和城市公園一模一樣的景致。”

長興島郊野公園

要把握好這個度很難。比如在廣富林郊野公園內，道路兩邊種滿了油菜，花謝了以后長勢依然茂盛，有的甚至延伸到了路邊供人休憩的長凳上，園內還有很多“原生態”地塊，長滿疏于打理的枯茅亂草——這種完全態的“郊野味”，往往并不是城市游客的“菜”。與之相對應的是，青西郊野公園內的“水上森林”、浦江郊野公園入口處的“森林傳聲筒”等景點，都有一種既土且洋的精致郊野感，如今都已成為網紅景點。

記者走訪幾個郊野公園后，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大部分郊野公園和城市公園一樣，都裝有廣播系統，廣播里也會播放音樂，但這些音樂的受歡迎程度不一。

浦江郊野公園

浦江郊野公園內，廣播里放的是在部分短視頻平臺上播放較多的“網紅神曲”，比如美國說唱歌手Snoop Dogg的《The Next Episode》、Tez Cadey的《SEVE》等。嘉北郊野公園內，廣播里放的是《賣報歌》等年代久遠的兒童歌曲。長興島郊野公園內，廣播里放的是《明明很愛你》、《一個像夏天一個像秋天》等華語流行樂。記者探訪廣富林郊野公園時，未聽到廣播播放歌曲，園內很安靜。

廣播里放什么歌，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公園希望吸引哪類人群，比如浦江郊野公園想吸引年輕人，嘉北郊野公園想吸引孩子們。不過，游客們對這些廣播歌曲評價一般，有的認為歌曲“有點土”，有的覺得“網紅神曲聽了很‘洗腦’，有點煩”。相較而言，廣富林郊野公園內沒有廣播音樂的做法反而比較受認可。園內幾個搭了帳篷在草坪上野餐的游客告訴記者，郊野公園安安靜靜就挺好，或者可以播放一些舒緩的輕音樂：“森林、水流、鳥鳴等主題的音樂，在郊野公園里聽會更有感覺。”

浦江郊野公園

旅游供給和需求不“接榫”，還體現在園內景點的“貨不對版”上。記者注意到，在前期宣傳中，不少郊野公園都劃分了“幾大景區”，景區內的各景點都有頗具詩情畫意的名字，讓人很有前去一游的欲望，不過實景往往遠遠趕不上效果圖。比如，廣富林郊野公園內有一處名為“靜水疊杉”的景點，其實就是一片普通樹林，而且樹齡較小，樹木主干尚有木架支撐，林下植物也僅是小草。園內新奇北路邊有一片極有意境的茂密樹林，林內有蛇、鳥、松鼠等動物，不過這片林子反而沒有名字。

“應該是景點驅動名字，而不是名字驅動景點。取了個好名字，實地看了卻不是那么回事，很容易讓游客失望；只要景色優美、可觀賞性強，不管是不是有名字，游客都會前往。”有游客表示。

嘉北郊野公園

“生態導向”、“游客導向”如何兼顧？

郊野公園的使命很重：既有改善生態環境、推進生態修復的功能，又要供城鄉游客游覽休憩。在一些情況下，這兩種功能確實很難完全兼顧。

青西郊野公園內的“水上森林”，系1982年由當時的市農業局下屬林業站出資種植，這些當年胸徑不到2厘米的池杉，如今已長成參天巨樹，形成了驚艷的“水上森林”景觀。青西郊野公園管理方相關負責人告訴記者，由于這片池杉林長在水中，要游玩就必須走木棧道，考慮到林中500米左右長的木棧道承載力有限，“水上森林”景區里瞬時客流超過1000人時，園方就會采取限流等應急措施。也正因為此，該區域的最大日承載客流量在1500人左右，主要出于保護森林不受污染、保護棲息鳥類不被打擾以及保障游客自身安全的考慮。

青西郊野公園水上森林

“郊野公園的生態屬性導致客流量的季節性太強，每年適合游客游玩的時間非常短。”青西郊野公園管理方相關負責人告訴記者，公園在春、秋二季較適宜游玩，工作日客流量約有百人，節假日單日客流量最高達到三四千人。事實上，和秋天相比，春天還不是青西郊野公園的最佳參觀季：“春天園中的很多鳥兒在孵蛋、褪毛，林子深處味道比較大，水面上也常有鳥毛，工作人員需要定期清理才能保證水面干凈。”

“夏天、冬天不適合游玩，雨天不適合游玩，一年里能來這里逛逛的日子其實很少。”在青西郊野公園內，有游客建議園方可設立一些室內場館供游客游覽，避免冬夏、雨天時少人問津。目前，滬上有些郊野公園已在這方面做出嘗試，比如長興島郊野公園內有珊瑚館、古木石館等室內場館，浦江郊野公園內最近也開了一家室內沖浪館，目前正在試營業階段。

嘉北郊野公園

還有游客建議，郊野公園在設計自然景觀時應更注重游客感受。“適合拍照、適合做宣傳片的景致，不一定是受游客歡迎的景致。有些郊野公園在特定時段、從俯瞰等特定角度，有非常別致的大地景觀，樹木花草可以呈現出有規律的圖案。但是普通游客沒有這樣的視角，很難看到這樣的景觀。”

浦江郊野公園

嘉北郊野公園管理方相關負責人告訴記者，郊野公園的生態屬性和游覽屬性之所以有時不能很好兼顧，很大原因在于郊野公園有不同于城市公園的“生命周期”。“城市公園里，很多游樂項目、游玩設施建造周期很短，造完就能玩；郊野公園里，樹、花、河等自然景致需要相當長的成長和成型時間，在樹未長成、河未成型的時候，公園其實還處于‘生長期’，游客自然會感覺‘不好玩’。隨著時間的推移，郊野公園的生態屬性和游覽屬性會越靠越近，‘可玩性’也會越來越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