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面前，上海各大劇場陸續作出取消春節期間所有演出、取消2月所有演出的決定。

有些決定容易，有些很難。但在防疫大局面前，不容二話。

春節至今，上海的劇場演出“空”了，但運轉與服務并未空下。

取消或延期演出，面臨的直接問題就是退票。為避免觀眾來到現場引發不必要風險，幾乎所有劇場都第一時間宣布，采取線上退票形式。有的演出距離取消時間很近，工作人員打了數百個電話，一一通知已購票觀眾方才放心。考慮到線上退票不一定符合所有人需求，尤其是老年觀眾居多的演出，加派人手現場服務仍舊必要。

在觀眾可以感知的忙碌退票背后，還有更多不為人知、緊鑼密鼓的運轉。

“對劇場來說，這是很普通的事，是基本操守”

1月23日起，上海大劇院通過官方微博、微信連發5條公告告知市民，劇院應對疫情的防控措施，包括公眾最為關心的演出是否正常進行。在春節期間演出取消后，2月所有演出項目和公共文化活動共計9臺17場也全部取消，涉及退票場次7臺15場。

2月1日，上海交響樂團音樂廳發布公告，取消2月的6場演出。演出涉及拉托維亞手風琴演奏家克塞尼婭·西多羅娃，指揮家多明戈·因多揚，鋼琴家安德烈亞斯·黑夫利格爾等多位外國藝術家。為了更好地完成退票工作，上海交響樂團特別做了一個小程序，方便觀眾登記退票，并把退票截止日期放寬到疫情結束后兩個月。

2月3日，節后第一個工作日，上海國際舞蹈中心延期舉辦的2月3臺5場演出用一天時間就基本完成了退票。通過官方渠道購買的演出票，無需申請登記，直接退回觀眾購買的賬戶。“一定要趕在演出日之前退完票，票款落袋為安，讓觀眾安安心心待在家里，不要跑來現場。”上海國際舞蹈中心劇場總經理張博文說。

東方藝術中心春節期間取消8場演出，退票全部在線上進行。盡管沒有觀眾來辦理相關事宜，門口依然有專人負責接待，從安保、保潔到票房、值班經理……一切崗位有條不紊。1日31日深夜，原定2月15日、16日舉行的重磅演出波士頓交響樂團2場音樂會宣布取消。劇院通告：線上退票期限延續至6月30日。

波士頓交響樂團音樂會遺憾取消

“線上線下都可以退票，觀眾不用急，直到6月底都能退。”天蟾逸夫舞臺總經理潘熠文說。大年初一、初二，上海京劇院“新春京劇演唱會”與《鳳還巢》《四郎探母》3臺演出，從確定取消到原定演出日只有一天半時間，由京劇院所屬天蟾逸夫舞臺團隊負責退票操作。除夕到大年初二，4名工作人員圍著3個固定電話打了上千次。“我們一直有打電話通知的操作。戲曲觀眾多為中老年人，有時接受網上訊息沒那么迅速。逢到演出換角，票務人員都會第一時間逐一打電話。”

觀眾講述自己曾遇到的暖心服務之舉

觀眾中還有部分特殊人群。一些外地游客新春在滬旅游，選擇看京劇，留在票房的聯系電話是酒店前臺。天蟾逸夫舞臺工作人員反復給酒店打電話，直到確認游客本人已獲得退票信息。“絕大多數觀眾選擇在網上退票，或延后到現場退票。”潘熠文說，“還有觀眾在上海京劇院公眾號后臺留言，票款不用退了，支持上京防控疫情工作。”

上海大劇院的“退票申請電子郵箱”每天收到一兩百封郵件，票務中心工作人員一一核對訂票信息、回復退票渠道。劇院內部提出了“郵件收到第2天內必須回復”的要求，新春假期，市場部幾乎全員上崗，加班加點。

上海大劇院工作人員為處理退票春節加班加點。

有外國觀眾問，“買了票，想要線上退款。沒有中國銀行賬戶，怎么辦？”工作人員想辦法給外國觀眾支招，“詢問他是否有中國好友，我們確認票務信息后，可以直接線上退款到其中國好友的賬戶；再比如個別老年觀眾還是來到票務窗口現場退票，我們簡化手續，當場退款。”

為妥善處理每一單退票需求，上海大劇院第一時間決定，取消場次的退款時間不設截止日期。市場部經理華書昀介紹，以往走銀行途徑線上退款，必須一單單處理，耗時長，為應對疫情影響特別升級技術，與微信支付和支付寶兩大渠道第一時間溝通，達成批量訂單線上退款的可能，一下子提高了效率。截至2月3日，已處理完畢1000多單散客觀眾購票的線上退款工作。

工作人員為票房消毒

來不及休息，新一輪工作又在眼前。上海京劇院2月在周信芳戲劇空間的四天演出近日宣布取消，工作人員又開始忙碌打電話。“對劇場來說，這是很普通的事，是基本操守，我們都不認為是額外負擔。除了網絡通知，點對點多打一次電話，觀眾心里暖暖的，更相信劇院品牌。”潘熠文說。

取消還是延期，決定背后反復協調溝通

疫情當前，各家劇院取消演出的決定下得果斷。也有觀眾希望，一些難得的演出，是否可能延期舉辦？

1月23日，張博文給蘇州芭蕾舞團負責人發去消息，詢問原定2月21日至22日的芭蕾舞劇《羅密歐與朱麗葉》能否延期。當時，蘇州芭蕾舞團正好也在開會商討疫期工作安排。對方很快回復，“完全同意”。當晚，上海國際舞蹈中心發布公告，延期舉辦2月的3臺5場演出，并開啟退票通道。另外兩臺演出，是劇場自己主辦的。其中“國舞劇場和她的朋友們年度分享會”已籌備將近三個月。

上海大劇院總經理張笑丁告訴記者，演出方對因疫情取消演出有高度一致的認可，“比如1月23日深夜12點，我們與《戀愛的犀牛》演出方國家話劇院聯系，第二天一早對方就給了明確回復：完全支持、完全理解。”

目前正處疫情防控的重要時期，上海國際舞蹈中心2月底和3月上旬的兩場演出，懸而未決。一場是金星舞蹈團的現代舞《擦肩而過》，一場是謝欣舞蹈劇場的《九重奏》。兩場皆是首演。緊接著，3月中旬，還有一場胡沈員和阿卡什·奧德瑞《無徑之徑》亞洲首演，1月一開票就被搶購一空。“這場演出太火爆了，許多觀眾好不容易搶到票，如果直接退掉下次重新開票，就不一定能搶到了。為了觀眾的利益，我們還在討論這場演出的延期方案，希望可以妥善處理。”

謝欣舞蹈劇場新作《九重奏》首演面臨延期

《無徑之徑》亞洲首演，演出票早已被搶購一空。

張博文最擔心的是3月以色列巴切瓦舞蹈團的《委內瑞拉》。2月3日，巴切瓦舞蹈團來電詢問疫情發展，關心這場演出是否能如期舉行。巴切瓦舞蹈團是以色列國寶級現代舞團，每年有250多場演出，在全球享譽盛名。2016年上海國際舞蹈中心劇場創立之初，巴切瓦舞蹈團曾受邀演出經典作品《十舞》，許多現代舞迷慕名前來“朝圣”。“《無徑之徑》我們不著急，因為是聯合委約方，作品有義務在我們劇場進行亞洲首演。《委內瑞拉》不一樣，這場演出談了三年，好不容易求來。如果這次不能成行，也許要再等三年。”

以色列巴切瓦舞蹈團《委內瑞拉》? Ascaf 攝

“有些演出很難延期。”上海交響樂團團長周平告訴記者，“上海交響樂團的樂季是按年度計劃的，早就排滿。許多炙手可熱的藝術家甚至要提前兩三年定下檔期。先取消演出并退票，才能保障觀眾權益。之后，我們再積極和藝術家協商，希望能在未來新的樂季達成合作。”

提前一年定好運營計劃的上海大劇院“接下來的任務更重了”。3月初，大劇院將舉辦蒙特卡羅芭蕾舞團《馴悍記》，按原計劃，蒙特卡羅芭蕾舞團此次國際巡演由俄羅斯、中國香港與上海三站組成。“缺一不可，只有三站全部完成，舞團與劇院才能平衡逾百位演職人員巡演各項成本。”張笑丁坦言，這是一次醞釀已久的巡演，“蒙特卡羅芭蕾舞團原定去年下半年成行，由于香港方面的原因暫緩。這次疫情爆發后，我們與香港站主辦方香港藝術節組委會多次溝通。最終是否取消演出，要根據未來一周疫情決定。一旦取消，對演出主辦方、舞團、經紀公司都造成損失。除了巨大的沉沒成本，還有時間成本。我們的全年檔期去年都排滿了，演出只有取消，無法延期。”

蒙特卡洛芭蕾舞團《馴悍記》 Alice Blangero 攝

由東方藝術中心主辦的波士頓交響樂團音樂會是樂團今年東亞4城巡演之一，也是中國內地唯一一站。“1月21日、22日左右，我們開始與樂團及經紀公司溝通，告知風險。1月24日，眼看情勢已不允許，是否取消、以何種條件取消，我們向對方發出一封封溝通函，守著時差等待回復。”波士頓交響樂團此輪8場巡演原定2月6日至16日分別在韓國首爾，中國臺北、香港、上海舉行。“交響樂團近200人團隊，光國際差旅及樂器運輸成本就是不小數字。同時，四站演出牽一發動全身，各地主辦方有不同考量，也要協調。”東藝市場部經理顧圣音介紹，在劇院努力下，波士頓交響樂團最終宣布取消整個亞洲巡演計劃。“我們保證，所有樂團成員熱切地盼望在未來的日子重新造訪亞洲。”樂團音樂總監、指揮今年維也納新年音樂會的安德里斯·尼爾森斯說。

東藝取消的2月演出表上，已有4場演出排定下半年延期舉辦的檔期。“我們幾乎沒有淡季概念，每個月演出都排得很滿。如果有條件找到延期舉辦的檔期，當然是最理想的。”顧圣音說。

上海東方藝術中心部分取消或延期的演出

應急反應速度，堅實亞洲演藝之都厚度

漫長的演出空窗期，演出機構與劇場能做些什么？

上海交響樂團推出了一系列線上計劃。1月27日上線的“自我隔離音樂包”，12位上交演奏家通過120段短音頻陸續推薦120首古典音樂作品。這120段短音頻，來自上海交響樂團持續五年的音樂會導賞品牌“有準備的聆聽”，去年錄制完成，原本計劃按10段一期的節奏每月在蜻蜓FM上線。疫情緊迫之下，樂團重新規整這些音頻并提前在公眾號推出。

2月4日，網友們又看到上交演奏家自發策劃拍攝的“宅在家 音為愛”視頻合輯。演奏家們各自在家，穿著休閑衣服，或單槍匹馬，或發動家人一起上陣。

2月4日，上海交響樂團推出“宅在家 音為愛”演奏家自拍視頻合輯

進入樂團50個年頭的樂隊隊長宋國強帶來手風琴獨奏《波爾卡》。宋國強曾是樂團的大管首席，這次卻拉起手風琴。他說：“這個曲目本是2月21日手風琴專場音樂會上的加演，我要上臺與另外三位手風琴演奏家合作。演出雖然取消，但現在全國各地觀眾都可以看到這段演出。也許大家聽完會感到一絲愉悅，我覺得非常值得。”

2月5日上線的“首席教你學樂器”短視頻，是上交首席演奏家們首次在線上集結無償授課。2月8日起，上交還會推出“線上周末音樂會”，聽眾每周末都能在線上聆聽音樂總監余隆挑選的上海交響樂團演出精選錄音。

2005年開業的東方藝術中心今年迎來15周年，本有一系列相關演出計劃。比如已經取消的波士頓交響樂團音樂會和3月13日的宓多里與琉森節日弦樂團音樂會都屬“15周年15場重磅演出”系列，今年特別策劃的“世界鋼琴之旅”包含11位世界知名鋼琴家音樂會，如今已取消3場。

“第一季度演出節奏不可避免受到影響，9月開始的新跨年演出季必須加緊策劃、調整。”在東藝總經理雷雯看來，此次疫情也是劇場應急反應的實戰檢驗。“我們幾乎每隔一兩個月都會做一次應急演練，準備相對充分。”年前，東藝就已訂購口罩、防護服等防護用品。劇場公共區域，每天都定時消毒。“等疫情過去了，要將應對的經驗整理成冊、形成標準，這也是國際化劇院必需的。上海打造亞洲演藝之都，需要一座座高水平國際化劇院。”

東方藝術中心全面消毒? 郭新洋 攝

作為“演藝大世界”重要地標，上海大劇院的掌門人張笑丁也在思慮更遠的未來。“不少已開票的熱門演出，預售票數量在疫情發生后出現斷崖式下降。如何讓觀眾能毫無后顧之憂地進劇場看戲？我們做好充分心理準備和完善方案，在疫情結束后投入更大人力物力，恢復市場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