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市城市總體規劃（2017-2035年）》把寶山和閔行納入“主城片區”范疇。從近郊，到郊區新城，到中心城區拓展區，再到主城片區，這兩個區經歷著深度城市化進程。兩個在先天“基因”方面有諸多相似點的地區，深度城市化之路是否走得穩健？經歷了怎樣的蝶變？

---

老工業基地的驕傲

閔行與寶山，相隔較遠，細數前世今生，有諸多相似“基因”：

都經歷了行政區劃“一區、一縣”合并的過程。1988年，上海撤銷吳淞區、寶山縣，設立寶山區；1992年，撤銷上海縣、閔行區，設立新的閔行區。

都經歷了從郊區，到中心城區拓展區的變遷。根據上海2035規劃，寶山和閔行都被納入上海“主城片區”范疇。

相似的還有老工業基地的那份驕傲。

閔行，新中國成立后，誕生了讓上海人自豪的‘四大金剛’——上海電機廠、上海汽輪機廠、上海鍋爐廠、上海重型機器廠，被稱為上海近代工業文明的搖籃。大型機電制造企業，集聚在種滿香樟樹的寬闊的一號路（現在的江川路），龐大的工人階級隊伍，意氣風發的小青工，一幢又一幢的工廠宿舍樓。那時，廠門口下班的情景蔚為壯觀，人海奔涌，如潮的自行車破門而出，按響歡快的鈴聲，穿云破霧。

在小青工心目中，“老閔行”與“閔行”是兩個概念。他們將老閔行視為“城市”，周圍全是鄉下。也就是說，從真正的上海城區到老閔行，當中還隔著一個“鄉下”——上海縣。當年不少“鄉下”女孩的擇偶標準是，“嫁人要嫁四大廠的”。

閔行有“四大金剛”，而寶山則長期以來擁有“一枝獨秀”的寶鋼。

在寶山，流傳著這樣一句話：“寶鋼因寶山而得名，寶山因寶鋼而揚名。”足見二者的唇齒相依。

自上世紀50年代后期，寶山開始大規模開發建設。1978年12月23日，在寶山區月浦東，寶鋼打下第一樁。當時整體落后世界至少20年的中國鋼鐵工業，引進二手設備就能在國內稱王。但寶鋼立志追趕的，是全球“第一流的現代化”。彼時，能在寶鋼當一名工人堪稱榮耀。

寶鋼項目上馬，以鋼鐵為代表的實體工業在寶山得到快速發展，一批重要的部市屬企業也紛紛落戶寶山。因水路運輸便利，港口物流、集裝箱儲運、加工貿易等產業在寶山也快速發展，逐步形成了“一業特強、多業并存”的產業發展格局，寶山老工業基地的雛形以及城鄉架構也在那個階段基本形成。

如果要給閔行和寶山“畫像”，腦海里跳出來的就是兩個威猛的穿著工裝的男性。

1978年12月23日，寶鋼工程動工典禮在高爐工地隆重舉行 ，來源：中國寶武

閔行一號路

---

陣痛與煩惱

時代巨輪隆隆駛過，老廠的輝煌逐漸黯淡，老工業基地遭遇陣痛。

在閔行一號路上的“四大金剛”上班，曾意味著體面、身份。但到了上世紀90年代，重型機器廠在國企改革大潮中迎來大波裁員，“四大金剛”工人去一號路的商店買東西，營業員看到制服上的廠標就笑說：“重型廠的啊，窮廠啊，幫儂優惠點！”

雖然“四大金剛”不再威風凜凜，但制造業一直是閔行立區之本。本世紀初，上海一些軍工企業和機構看中了閔行區位，在擴大研發和生產的時候紛紛搬到了閔行。其中包括船舶四大研究所，還有航天十多個研究所等。也是在本世紀初，上海交通大學、華東師范大學整體搬遷到了閔行，為閔行制造業發展帶來了新契機。這些年，閔行已連續多年區級財政收入位居全市第二。

不過，閔行依然煩惱多多。歷史上的盤根錯節，使新一輪的土地開發、騰籠換鳥需大費周折。而土地無序租賃、違法建筑，以及臟亂差嚴重的“城中村”，也讓閔行一度成為社會矛盾多發地。

再看寶山，與閔行以機械裝備業為主的老工業基地不同，寶山的不少鋼鐵、化工企業關停或遷移后，在環境治理方面需要花費更大功夫。

早些年，煙囪和集卡是寶山的“符號”。“十一五”前后，為適應經濟轉型和環境整治的需要，寶山開始“壯士斷腕”，大量關停中小鋼鐵廠、化工廠。之后，隨著寶鋼部分廠區搬遷，一批老工廠、老堆場、老碼頭也面臨轉型，寶山“黑”、“重”的符號漸漸淡去。

寶山東部沿江的吳淞工業區、上港十四區，西部的南大地區，都是潛力無窮的寶地。但這些面大量廣的土地權屬復雜，多為市屬和央企所有，能由寶山自主掌握的不多。

“閔行的鄰居是徐匯、長寧，受漕河涇、古北輻射，都是‘富鄰居’；寶山相對來說先天條件弱了些，早年隔壁多是‘窮鄰居’，或者說是鄰居家里比較荒僻之所。”一位區老領導這樣形容。寶山的轉型困難重重。

困難與機遇同在。

閔行與寶山，作為上海城市的腹地，擁有獨特的區位優勢：既與中心城區毗鄰，可接納中心城市的輻射及文化；又與之保持一定的距離，適宜發展市區無法布局的先進制造業。與中心城區相比，擁有商務成本優勢。

怎樣用好區位優勢？產業如何升級？城區品質如何提升？

---

擁抱先進制造業

寶山區在全市各區中工業用地的比重偏高。如何拯救大量的低效工業用地？寶山動足了腦筋。截至今年7月，寶山全區已完成低效工業用地盤活1137.5畝，占全年總量的63%。去年，寶山盤活近2000畝低效工業用地，得到國務院表彰。

如今，在寶山，擁有20多年歷史的滾裝碼頭，成功轉型為擁有“東方之睛”美譽的吳淞口國際郵輪港。一批老堆場、老廠房、老港區也發生了形態轉型。那些鐫刻著歷史印記的工業建筑，變成了吸引創意人才、激發創意靈感、集聚創意產業的全新空間，同時也被有意識的留下一些痕跡。比如，利用廢舊鋼鐵構建起來的鋼雕藝術，創意園區里保留下一段淞滬鐵路的舊鐵軌、老枕木……將過去與未來相連，注入了獨特的時尚文化氣質。

近6.3平方公里的南大地區，市里和區里花了很大力氣，理清土地權屬復雜關系。如今，南大地區動遷、騰地均已接近尾聲，這塊寶貴的“大衣料子”，是上海市五大整體轉型升級重點區域之一，將變身上海中心城北部的“生態型城市綜合功能區”。寶山區正聯合臨港集團共同建設開發南大智慧城市，以南大地區功能重構為契機，通過培育車聯網產業集群，搶先布局人工智能產業，樹立人工智能商業應用標桿。

擁有30多年歷史的上港十四區正在打造“長江第一灘”。不久的將來，這里會有長灘音樂廳、巨幕球體影院，還將矗立起約180米觀光塔、世界游艇博覽中心、星級酒店、燈光足球場、三大主題公園等。

閔行雄心勃勃，要成為戰略性新興產業的策源地。眼下炙手可熱的人工智能領域，閔行區開始布局，區里和上海交通大學合作成立了醫用機器人研究院，籌劃成立人工智能研究院，還引進了國內人工智能方面特別有實力和影響力的哈爾濱工業大學、西北工業大學等，他們都將在閔行圍繞著人工智能和軍民融合產業打造一些研究機構或基地。

前不久，“虹橋基金小鎮”在閔行揭牌，這個小鎮對標美國硅谷沙丘路，首批意向入駐小鎮的基金公司已經成功簽約，基金規模逾500億，這也是上海第一個“基金小鎮”。

從閔行每年的區政府工作報告當中可以看出，該區GDP中制造業和服務業各保持著50%的比例，制造業提供的財政收入可以達到40%左右。

“技術的創新和更新速度非常快，各個省市、各區都非常重視先進制造業，你要是沒有這樣一種胸懷去擁抱它，那么機會就稍縱即逝。”閔行許多干部對于發展新技術和新產業抱有很高的熱情。

吳淞口國際郵輪港

閔行紫竹高新技術產業開發區

---

塑造挺拔俊秀形象

寶山和閔行，地域廣闊，既有城區也有鄉村，人員結構復雜，社會治理難度大。

一邊優化產業，一邊提升品質。這些年來，兩位工裝男努力洗去“油膩”，塑造挺拔俊秀形象。

過去許多年里，閔行在經濟領域一直“往前沖”，快速城市化做到了，但是城市管理、社會治理卻顯得粗線條。近幾年，閔行在抓經濟的同時，也花了許多精力“打掃戰場”，補齊社會治理的短板。拆除大量違法建筑，“無群租”小區覆蓋率80%，美麗家園、美麗鄉村、美麗河道從“盆景”逐漸拓展為“苗圃”……

受人矚目的閔行“上海康城”，是上海單體面積最大的小區，有近5萬常住人口。開發商當年以“法式風情”景觀，嘗試打造一個高品質樓盤，可這個“巨無霸”社區一度成為人員結構龐雜之處，群租嚴重，盜竊頻發，被稱為“高級版的城中村”。

“亂”了好多年，現在，大家欣喜地發現，康城“變好了”。僅以入室盜竊案接報數為例，從2015年的185起下降到2017年的15起，降幅超九成。居民的安全感和獲得感越來越足了，康城開始出現其樂融融氛圍。

一個超大型社區之變，背后是閔行共建共治共享社會治理格局的支撐，也是閔行提升“軟實力”的體現。

寶山社會治理，也是新招頻出。從2017年2月起，寶山的居民開始逐步在手機上使用“社區通”——這個依托互聯網的社會治理“神器”，讓居村書記變身“群主”，熟人社會重回社區，更讓59萬名居村民實名加入，4.8萬名黨員亮出身份。可以說，“社區通”成了黨員群眾一起嘮嗑、吐槽、獻計、出力的公共“客廳”，更成了黨心民心的“連心鎖”。

上月，寶山成為全國首個實現視頻監控人臉識別社區全覆蓋的地市級地區。目前，寶山完成400多個小區約2.7萬個“智聯門”建設。依靠這套智能系統，去年一年，寶山全區報警類110案件接警數同比下降30.2%。今年1—2月，接警數又同比下降26.9%，偷盜類接警數下降42%，市民安全感、滿意度明顯上升。

“打掃戰場”，為了更好地“再出發”。一個地區把生態宜居做強了，人家自然而然愿意跑來跟地區政府談項目談合作，招商工作事半功倍。高端產業、高層次人才進一步集聚，助力地區轉型升級發展。

集合了多個政府服務窗口的康城社區基本管理單元，是康城社區管理的一種制度創新。 張凌云 攝

寶山“社區通”

人氣爆棚的閔行愛琴海購物公園

---

留住鄉音、鄉愁、鄉情

深度城市化進程中，如何看待“城”與“鄉”？記者這兩年采訪中，能感受到閔行和寶山干部認識上的變化。

2015年下半年，閔行許浦村打響上海城中村拆違“第一槍”，有個細節令人回味：拆去村里層層疊疊臟亂不堪的違法建筑后，竟然顯露出一座有上百年歷史的古色古香老建筑，白墻、黑瓦、飛檐……在這個城郊結合部，江南風味彌漫出來，令人欣喜。

曾經，向往“城”的繁華，回避“鄉”的落后；但這兩年，閔行與寶山不約而同地開始重視挖掘和彰顯“鄉愁文化”。

隨著鄉村振興戰略的實施，寶山那1/3的農村地區，開始逐漸發出自己的光亮。

“現在，咱們羅涇鎮地位高了，存在感強了。”鎮里干部喜滋滋告訴記者。寶山羅涇鎮，位于長江入海口、上海北大門，是綠色生態宜居的全國特色小鎮。在寶山，它是一個獨一無二的“小清新”存在。以前一直默默無聞，這兩年，在區里的支持下，羅涇鎮知名度越來越高，長江蟹品鮮節、龍蝦節、美麗鄉村徒步走、十大名菜評選、打造籃球小鎮，各類活動熱鬧非凡。

而有“金羅店”之稱的寶山羅店鎮，也非常重視對民間文化底蘊的挖掘。“春有花神秋有畫，夏有龍船冬有燈”的文化四季，讓千年江南古鎮煥發出全新魅力。羅店人春天祭花神，夏天劃龍船，秋天畫民俗，冬天還能賞彩燈，百姓的日子因豐富的民間藝術而過得有滋有味。

閔行對海派文化和江南文化的挖掘也是不遺余力。上海海派藝術館、閔行區博物館正在加緊建設過程中，計劃今年底正式開放。

上海海派藝術館，借鑒了江南水鄉建筑和上海石庫門建筑的元素，場館將固定陳列近現代“海上畫派”代表人物趙之謙、任伯年、吳昌碩、虛谷以及齊白石、張大千、林風眠、劉海粟等著名畫家的作品。閔行區博物館內，將開設5000年馬橋文化陳列展、上海縣七百年展、中國民族樂器文化展等等。

閔行與寶山，兩個深度城市化的地區，正努力保留那份鄉音、鄉愁、鄉情，生成一種讓人留連的獨特韻味。

寶山羅涇鎮塘灣村

閔行七寶古鎮